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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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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8 章

許鳳洲打從出府, 心裏便有些不安。

他已經很多年不曾有過這種情緒,上一回還是妹妹走失時。

可如今妹妹早已尋回,好好地在府中。

而今日還是他大喜的日子。

他晨起時確實不想去迎親, 但那也只是一時意氣而已。

行至街角處, 他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黏在自己身上,忍不住回了頭。

身後迎親的隊伍成了一條紅色的長龍, 浩浩蕩蕩地鋪滿一條街。

一眼望去, 滿目皆紅。

熙攘的人群裏,似乎有一抹單薄瘦弱的紅色背影一閃而過, 像極了他養的那只小貓。

隨即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,如今瞧誰都像她。

她此刻應該躲在屋子裏才對。

他知曉自己成婚, 她心裏不開心。她那個人不開心時總喜歡將自己藏在屋裏。

等過了今日, 他再好好哄一哄她便是。

許鳳洲迫使自己靜下心來,可這種不安的情緒直到到了趙家府門都不曾消散,反而愈演愈烈。

入趙府前, 他低t聲吩咐春明,“回府讓你妹妹瞧一瞧她。”

春明應了聲“是”,朝著來時的路走去。

許鳳洲深吸一口氣, 在眾人的簇擁下入了趙家的大門。

接下來便是繁瑣的迎親儀式。

許鳳洲心中無一絲迎親的歡喜,一直處於心不在焉的狀態。

尤其是趙家的那些親眷作勢阻攔他迎親時, 他不耐煩到極點。

他從前並不是這般沒有耐心之人。

相反, 讓他覺得有利益可圖的人或事, 他能拿出絕對的耐心來應對。

這場聯姻,屬於兩個家族的強強聯合, 無論對於他個人仕途還是家族榮光, 皆有助力。

但他竟然連這迎接的半日功夫都覺得厭煩無比。

他厭惡這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情緒,強行地將那張柔美嬌羞的面容摒除腦海, 專心致志地迎親。

也不知折騰了多久,一襲禮服,手持團扇的趙萱終於在一眾女眷仆婢簇擁著出來。

許鳳洲的眸光落在趙萱身上華麗的禮服上,不知怎的想到這樣的衣裳穿在那只小貓身上,定然比趙萱穿著好看千百倍。

她膚色堆雪砌酥似的白,最適合著這樣秾艷顏色的衣裳。

他突然有些遺憾,應該也命人給她做一套喜服才時。

雖然他不能娶她,但關起門來也能瞧一瞧。

許鳳洲迫切地想要快速結束婚禮,好回去瞧一瞧她。

當許家的迎親隊伍將新娘子迎回府門口時,晌午都已經過了。

許鳳洲剛翻身下馬,就有人將一把纏滿紅綢子的弓箭捧到他跟前。

他接過來,在禮官第三次提醒時,方挽弓朝天空、地面和遠處各設一箭,又在喜娘的催促下,走到花轎前迎趙萱出花橋。手指剛觸碰到花橋的門,餘光瞥見春明站在府門口,欲言又止地望著他。

春明打小跟著他,做事一向穩妥,今日是他大婚,若非要緊事,他絕不會如此。

許鳳洲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,一時竟也顧不得在場所有人的眸光,大步走到府門口,一臉凝重,“出了何事?”

春明硬著頭皮道:“雲晴姑娘,好像不見了。”

許鳳洲心裏的那種不詳的預感似乎終於落到實處,咬牙,“什麽就好像?”

春明低聲道:“我妹妹全府上下尋了一遍,尋不著雲晴姑娘——”

話音未落,許鳳洲的人影已經消失在府門前。

新郎官連新娘子都還未迎出橋就獨自入了府,這還是頭一遭。

門口觀禮的人一時楞住,一時之間面面相覷,皆小聲議論起來。趙家送親的也都一時怔在原地,面色難堪到極點。

這邊許鳳洲一路入了後院,來到雲晴的屋子前。

正在門口不斷徘徊的秋霜忙迎上前行禮,未等說話,許鳳洲一把推開房門。

狹小的屋子裏空蕩蕩,只剩下那只雪白的小貓正在屋子裏轉來轉去,喵喵叫個不停,仿佛也在尋平日裏待自己百般寵愛的主人。

許鳳洲掃了一眼收拾得幹凈整潔的屋子,發現所有的東西都在,放下心來,眉頭緊皺,“她人又去哪兒了?”

秋霜紅著眼睛搖搖頭,“奴婢自打早上就不曾見過姐姐。奴婢原本以為姐姐因為公子成婚,所以心裏難過,躲在屋子裏不肯出來。可到了晌午,仍是不見姐姐出來用晌午飯,於是就有些放心不下過來瞧瞧,可姐姐並不在屋子裏。奴婢找遍了府裏的每一個角落,都不曾尋到姐姐的人影兒。”

其實還有些事情秋霜沒敢說。

她今日忙了一早,實在累極,想要回去偷偷懶,誰知一掀來被窩,就瞧見床上擱著一只翡翠玉鐲。

她一眼就認出那只玉鐲是雲晴的。

當日雲晴見她喜歡,非要送她,說給她添作嫁妝。

但這麽貴重的東西,她哪裏敢收。

如今雲晴好端端地將這只翡翠玉鐲留給她,人卻不知所蹤。

秋霜聯想到近日發生的事情,總覺得雲晴跑了,可這話她哪裏敢說出來。

許鳳洲冷冷吩咐春明,“即刻命嚴亭帶人去找!就是將城裏翻一遍,也要將人找到!”頓了頓,又道:“去問問今日守城的侍衛,今日有什麽可疑的人出城!”言罷,頭也不回地朝府門外走去。

守在府門外的一眾人一見他來,以為他出來迎新娘。

雖出了些岔子,好在吉時並未過。

喜娘剛要張口催促他迎新娘出轎子,卻見他竟翻身上馬,頭也不回地打馬離去,將新娘子就這樣晾在府門外。

觀禮的一眾人徹底傻了眼。

這,新郎官是怎麽回事兒?

這時也不知有誰喊了句,“還不趕緊入府稟報相爺!”

*

許鳳洲憋了一肚子的火氣。

平日裏同他鬧,他都由著她。

今日他要成婚,她竟然也敢同他鬧。

待會兒等見著人,他非好好收拾她不可!

他一路馬不停蹄,不出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梨花巷的家。

此處服侍的婢女沒想到他竟然會來,錯愕得連行禮都忘了。

許鳳洲冷冷問道:“她人呢?”

婢女一臉茫然,“姑娘不是前幾日隨公子回府了嗎?”

許鳳洲聞言,心中狠狠顫了一下,“她今日不曾過來”

婢女被他難堪的面色駭到,趕緊搖頭,“今日奴婢一直守在府中,姑娘不曾來過。”

話音剛落,許鳳洲已經大步入了後院。

後院裏靜悄悄,平日裏總喜歡坐在秋千架上看書的少女果然不在。

許鳳洲一把推開房門,希冀著她此刻就躲在屋子裏。

只可惜屋子裏也靜悄悄地,空無一人。午後的陽光照射進來,塵埃在陽光裏飛舞。

許鳳洲檢查了一遍屋子。所有的衣物都碼放的整整齊齊,一件也不曾少。

也許她只是不開心,出去散散步而已。她在長安除了他,非親非故,要是真走,怎可能一樣都不帶。

許鳳洲在屋子裏轉了一會兒,眸光落在妝奩臺。

他大步走過去,一把拉開放首飾的抽屜。

裏頭整齊擺放著珠玉首飾,一堆用黃金鑄成的小玩意兒,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四十兩銀子,長命鎖,以及一張價值一萬金的銀票。

最上頭還擱著一封書信。

許鳳洲看到書信的那一剎那,心裏狠狠顫了一下,手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。

她那個人一向話少,就連寫信也是如此。裏頭只有簡單的一句話:所有的東西已歸還,願公子長命百歲,夫妻恩愛和順,百年好合,早生貴子。

她跑了!

許鳳洲的眼眸一瞬間拉滿紅血絲,難以置信地盯著手裏那紙薄薄的書信,足足有一刻鐘的功夫才回過神來,一把抓起抽屜裏的銀票,仔細看了又看,也不過是普通銀號的銀票而已。

上回的銀票他早已經拿走,首飾也全部都在這兒。

她這一回又是哪裏來的錢?

許鳳洲攥緊了手中的書信,喉結不斷地滾動。

這時外頭傳來雜亂的腳步聲。

是嚴亭。

嚴亭道:“派去的人將城裏搜了一遍,並不曾尋到雲晴姑娘。”頓了頓,又道:“守城的侍衛說,今日出城的人裏,唯一沒有查驗過的只有崔世子的馬車。”

又是崔錦年!

許鳳洲拳頭捏得咯吱作響,“他此刻人在哪兒?”

嚴亭忙道:“西園。”

許鳳洲聞言,大步走了出去。

去西園的一路上,許鳳洲還在想。

她定是又同他鬧脾氣。

不過這一回她鬧得著實有些大了,他非常不高興。

若是她老實地待在西園裏等他,他就原諒她這一回。

她年紀小,又那樣喜歡他,他總要多讓讓她。

畢竟,他們還要過一輩子。

她說了會等他回家!

半個時辰後,許鳳洲終於在西園的一處花園裏,見到正在陪華陽縣主下棋的崔錦年。

崔錦年壓根沒想到許鳳洲竟然會在新婚之日追到這兒來,滿臉的錯愕。

許鳳洲一句廢話也無,壓抑著怒火,“你把她藏去哪兒了?”

崔錦年故作驚訝,“誰?”

許鳳洲大步上前,一把捉住他的前襟,咬牙切齒,“我再問一遍,你將她藏哪兒去了!”

崔錦年嗤笑一聲,道:“怎麽,許侍從這是新娘子丟了?還是說,小晴妹妹不見了?”

許鳳洲聞言,怒不可遏,揚起拳頭就要打他,被一旁的崔櫻制止。

崔櫻眉尖緊蹙,“七郎,這怎麽回事兒?”

崔錦年一臉無辜,“我今日一直同阿姐在一起,我哪兒知曉許侍從說什麽。”

崔櫻看向許鳳洲,“今日七郎過來時確實只有一人,若是許侍從不信,可搜一搜這園子。”

許鳳洲掃了一眼嚴亭。

嚴亭會意,即刻待人去搜。

崔錦年整理好前襟,似笑非笑地看著他,眼波流轉,”該不會是小晴妹妹真同人跑了吧!”

話音剛落,許鳳洲一拳砸在他臉上。

他用了十足的力,饒是崔錦年早有防備t,嘴角也被他的拳頭擦出血絲。

崔錦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絲,當即紅了眼,罵了句“許二你這瘋狗”,擡腳朝他的心口踹去。

許鳳洲此刻滿腔的怒火正不知往哪兒發,兩人當即纏打在一塊。

崔櫻見狀,趕緊命人將他二人拉開。

原本還一臉兇相的崔錦年一瞬間露出委屈的神情,聲音顫抖,帶著哭腔,“阿姐,他又打我!”

崔櫻將他護在身後,冷眼看向許鳳洲,“許侍從這回實在太過分了!”

她身後的崔錦年朝許鳳洲翻了個白眼。

許鳳洲實在不齒崔錦年這種行為,懶得再同他計較,雙手叉腰,焦急地在原地踱步。

崔錦年還想要趁機譏諷他幾句,崔櫻瞪了他一眼。

崔錦年撇撇嘴,只好作罷。

兩刻鐘的功夫,嚴亭回來,一無所獲地搖搖頭。

許鳳洲冷睨了一眼崔錦年,咬牙,“若是日後我查出與你有關,我絕不會放過你!”言罷,轉身就走。

崔錦年冷笑一聲,“說不定是你瘋子將人被逼走,還往我頭上賴!”

許鳳洲聞言,腳下頓了一下,隨即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
這會兒已經是傍晚,暮色四合。

許鳳洲並未回府,而是打馬去了城門口。

那守城的守衛一見到他,嚇得膽子都破了。

許鳳洲一臉厲色,“仔細將今日之事再說一遍,若是說漏一個字,我要了你的命!”

那守衛努力地回憶著當時的場景,戰戰兢兢,“那是崔世子的馬車,下官根本沒敢多看,就是掃了一眼。馬車裏除了崔世子外,還有兩個人,其中一個穿得紅彤彤,模樣沒敢細瞧,只瞧著一雙手跟女子似的,生得極白嫩修長。另外一個好像是安濟病坊的顧醫師。”

顧醫師……

許鳳洲想起這段時日雲晴時常去藥坊看病,掃了一眼春明,“即刻將你妹妹帶來!”

兩刻鐘後,秋霜出現在許鳳洲面前。

此刻外頭天已經快黑了,許鳳洲身上還穿著那套大紅的喜服,一張臉霜白若雪,眉頭緊皺,雙眼銳利如刀。

秋霜自幼在他跟前服侍,頭一回見他的面色這樣難堪,嚇得兩腿發軟,還未行禮,就聽他冷冷問道:“她這些日子都與誰接觸過,一一說出來,若是說謊,你父兄也保不住你!

到了這一步,秋霜哪裏敢連累自己的父兄,哭道:“她最近常去的只有安濟病坊。認識的也只有顧醫師。旁的,奴婢真不知!”

又是顧醫師!

許鳳洲冷聲道:“他叫什麽名字!”

“顧蘭時。”

顧蘭時……

許鳳洲終於想起來了。

上一回在寺廟,她也提到過這個顧蘭時。

當日他命人查過,只當這人是個騙子,並不曾放在心上。

許鳳洲拳頭捏得咯吱作響,“她這段時日,一直找他看病?”

秋霜應了聲“是”,哽咽,“上一回姐姐生病,也是他治好的。”頓了頓,又道:“就是公子去趙家下聘那日。”

許鳳洲聞言,心頭一震。

那日他回府時,瞧見安濟病坊的馬車停放在車門口,馬車旁站著一身著白狐鶴氅的年輕男子。

原來他就是顧蘭時。

許鳳洲怎麽都沒想到,那麽一個膽小怯弱的女子,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與旁的男子來往。

怪不得她今早不停地催促他起床迎親,原來是早已有了旁人!

想來錢也是那個男人給的。

她如今本事大了,竟然敢收別的男人的錢!

而這兩年他送給她的東西,她卻一樣都沒帶走。

衣裳,首飾,壓歲錢,那塊長命鎖,那對翡翠鐲子,甚至是那四十兩銀子,他不過是逗逗她,她都還給他了。

她那麽喜歡小貓,平日裏他碰一下都舍不得,竟也肯不要了。

她竟然敢祝他早生貴子。

她以為她是誰?

一件趁手的玩物,也配祝他早生貴子!

想要與人逍遙快活,沒那麽容易!

待他找到她,非親手剝了她的皮不可!

許鳳洲的眼眸裏早已赤紅一片,啞聲吩咐嚴亭,“即刻帶五百部曲隨我出城!”

嚴亭硬著頭皮勸道:“今日公子大婚,不若公子先回去成婚,待屬下一有消息,即刻命人通知公子!”

許鳳洲充耳不聞地翻身上馬,策馬沖進濃郁的暮色裏。

*

“不要!”

雲晴猛地從夢中驚醒。

“做噩夢了?”

坐在一旁的顧蘭時忙放下手中的醫書。

眼神逐漸聚焦的雲晴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眸,一顆心安定下來,驚魂未定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方才她夢見許鳳洲追來了。

不僅如此,竟然還知曉她有孕的事兒。

他滿臉怒容,說要將她關一輩子。

“夢都是反的,”顧蘭時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她嘴邊,“別害怕。”

雲晴有些不好意思,忙伸手接過來,小口抿了一口熱水,往車窗外瞧了一眼。

也不知什麽時辰,窗外黑漆漆一片,只有馬車上掛著的防風燈亮著一團橘黃色的暖光,被嗚嗚作響的風吹得晃來晃去。

她有些好奇,“這是,去哪兒?”

顧蘭時指著矮幾上的輿圖,“杭州。”

“杭州?”

雲晴漆黑澄澈的眼眸裏流露出不解,“為何,不回家?我阿耶,不是,在尋我?”

許鳳洲並不知她家在哪兒,上回說要幫她尋阿耶,也不過哄她而已。

如今她逃出來,他更不可能費時費力來找她。

回家,難道不更好嗎?

顧蘭時聞言,眼底閃過一絲陰霾,柔聲哄道:“你如今有孕,這樣貿貿然回去終是有些不妥。待你生產完,哥哥再帶你回去,好嗎?”

雲晴光想著回去見阿耶,倒也不曾想到這點。

她並未成婚,這樣大著肚子回去,確實不妥當。顧蘭時凡事都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,事事安排妥帖。

雲晴心中感激極了,彎著眼睫笑,“都聽,蘭時,哥哥的。”

有哥哥,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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